跟国内寒假不同,国外圣诞节后有20天假期。各科的结课作业和考核基本结束,但生科实验项目还没收尾,许昭意回到马萨诸塞州。为了节省时间,她平时住在宿舍。
清晨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路面厚雪堆积,宿舍楼附近古树环绕,紧挨着威德纳图书馆,幽雅又清静。分到的舍友同样来自中国,主修专业是工商管理,特清妩艳静的一女孩。
很巧,她们在燕京打过照面。
先前在国内的私人俱乐部,许昭意走错院落时,向她问过路。
许昭意虽然记性好,但也记不住只有一面之识的人,她只是对当时的弓箭对射场面印象深刻——毕竟相爱相杀到往死里虐对方的情侣,真不多见。
所以在附近舞蹈房,瞥见她神仙起腰身韵流艳,就主动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着共同话题迅速混熟。
许昭意拖着行李箱进来时,舍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冬日的光线穿过枝叶缝隙露进来,折出一半的明净。
室内静谧而清幽。
沈姒抬眸,泠泠的视线往她身上一扫,倏地轻笑道,“你回了趟国内,就是去搞车啊?”
“咳!”许昭意差点被呛到,难以置信地侧过脸,毫不犹豫地装死,“什么?”
其实说反了,哪里是搞车啊,应该是在车里搞,还是飙出八百时速、时刻担心车毁人亡的那种。
圣诞夜当天堪比某三流小黄文或者岛国热血动作片:别人初次体验温柔平和又缱绻,梁靖川上来就搞车.震加捆绑play,用的还是后而入的方式,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总之太他妈野了,这哥哥。
但这种事,打死她也不会认。
头可断,血可流,丢人绝对不能够。
“你的记性跟心一块留给国内男朋友了?”沈姒好笑地看着她,指尖点了点颈侧位置,平静又了然,“这儿,忘记遮了。”
她拆了一条卷边斜纹的丝巾,朝许昭意递过去。
许昭意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脖颈。她恍惚想起昨晚在航班上嫌热,随手解了丝巾,醒来就忘了。
“谢谢。”
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校园祭晚会,梁靖川仅凭腰力从地上起身的动作。
少年念白时喉结微滚,额角薄汗涔涔,街舞动作将衬衫撩起一点,露出劲瘦有力的身形,硬邦邦的腹肌,还有绝地而起的腰。
有多欲,就有多野。
“想得这么出神?”沈姒慵懒地往沙发上靠了靠,长发从肩上倾下,似笑非笑,“看来你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圣诞夜。”
是挺难忘。
毕竟圣诞夜那晚,她平生第一次体验到最不被当人的经历,想不难忘都难。
她当时就不该待在车里,她应该待在车底。
“还好吧。”许昭意轻咳了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那天给我发那串号码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
“教授给的竞赛邀请码。”沈姒轻抿了口红茶,玉镯从细白的腕间往下滑,“你那天不在,我猜你应该会感兴趣,你可以玩玩看。
GFIST竞赛的邀请码。
GFIST,全球金融投资模拟交易大赛,一个创立来源成谜的非官方竞赛。该竞赛游戏由加密货币信息网站提供虚拟货币,有安全高效的执行交易的前端和后端系统。它比照现实中的货币制度、信用方式、融资方式和金融制度和调控机制等,涉及银行、证券、保险、信托等方面,创立了一套完善、独立且规模化的模拟金融体系。
每年圣诞节后模拟交易开启一个月,汇聚全球业内顶尖专家、数字公司和金融及虚拟货币爱好者。目前最高纪录依旧属于第一届的西八区玩家,代号Trey。
大学提供的竞赛邀请码是独立的,竞争对手是全球100所高校的同级学生,相对竞争压力小。
“谢了,等我晚上回来研究下。”许昭意摆了下手,撂下东西,随口问了句,“姒姒,你不趁着假期回家吗?”
“不了,待在哪儿都一样。”沈姒弯翘地睫毛扑簌就下,声音低下来,轻得几乎听不到,“反正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什么?”许昭意没听清,抖开实验服穿上,回眸看了眼她。
“没事。”沈姒弯了弯唇,手指一勾合上面前的书,“你快点去吧,Roger早上过来催你了。”
许昭意也没多想,抱着课本资料和报告,匆匆离开。
-
实验项目收尾工作无非是纯度检测、计算对比数据之类,任务难度并不大,但处理起来比较繁琐。细枝末节一个接一个,很耗费时间。
许昭意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晚上闲下来,才想起竞赛的事。
她注册了个账号,尝试了几次用户名,都显示“昵称已占用”,随手瞎起了个反而通过了,翻译成中文还有点中二——
【西五区夺命玩家E】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越想越后悔得牙疼,“这名太蠢了。”
她无法进行更改,最后顶着这个玛丽苏的用户名,登入系统。
GFIST竞赛的规则有点逆天,虚拟金融交易的入场券,是答对100道金融相关竞赛题。没有时间限制,但有排名榜单。
许昭意晃了眼榜单,今年的最快入场记录两小时零五分,属于是东八区的玩家,Redraw。
好奇怪的英文代号。
“这就让你们感受下,我大天-朝的答题速度,”许昭意点开竞赛题,“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上来就刷新了记录。
不多不少,两个小时。
原本还算安静的世界频道像投雷入湖般炸了,讨论迅速刷新。
[居然还能破纪录,哦上帝,快让我瞧瞧是谁这么变态?]
[反正终于不是来自东八区了。不就是考试厉害吗?天天显摆。]
[你说的太对了,每次看到东八区登顶,就像是看到隔壁乔治大叔烤的蛋糕。哦,我的意思是,简直糟糕透了。]
底下马上刷上来一条中式英语:
[Rightyourmotherright.]
大部分人都看不惯这种酸味快要溢出屏幕的评论,纷纷抵制。
[失败者怎么有资格说胜利者炫耀?真是见鬼。]
[E的个人简历里写的还是来自中国。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某些小气鬼赶快闭嘴吧。]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中国考生才能打败中国考生。]
许昭意一笑置之。
她没太当回事,从起始资产五百美金开始玩。
只是枪打出头鸟,由于入场方式过于惹眼,从虚拟金融交易模拟的最开始,各路资本就开始“围追堵截”,意图把她按死在初期。
然后榜一动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位叫Redraw的玩家,对所有向她出手的人进行“阻击”。
其他玩家大多碰过期货,玩的是风险大的杠杆加炒单,耗不过他,也根本不敢做他的对家。
世界频道又炸了一波。
[他妈的,Redraw什么意思?我做多他做空,根本不看是否亏损,故意的吧?]
[他好像挺照顾E,这两个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吗?]
[别搞了,大家还是按规矩来吧,不然根本耗不起。]
一时间,所有人规规矩矩。
许昭意虽然能应付,但摆脱影响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有人肯帮忙,她也不会拒绝好意。
她申请好友,发送了句谢谢。
[Redraw:不必。]
“哇哦,有点酷。”许昭意轻叹了声。
她忍不住脑补“这人肯出手相助,到底是出于做人的良善,还是路见不平的正义感,抑或是对祖国同胞的爱”,结果又弹出一条。
[Redraw:你现在太废,虐起来没意思。]
“我靠。”许昭意成功被他冒犯到,罕见地吐了脏字,“这人是什么垃圾?”
他以为这是猫捉耗子,养肥了再玩,玩完了再搞死吗?
这哥们可真瞧得起自己。
沈姒正在一旁娴静地插花,头都没抬,“谁惹你了?”
许昭意后槽牙无声咬合,“东八区冷血杀手Redraw。”
“改名了吗?我昨天上线时这人还叫Redraw,”沈姒微诧,从花枝间抬起一双风情的眼,“他怎么把用户名改成你的情侣款了?”
“并没有,”许昭意咬了一口小点心,眨了眨眼,“东八区是他地理位置,鉴于这哥们冷血,我给他加了个‘冷血杀手’的前缀。”
“……”
“而且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比这垃圾温柔有风度,”许昭意冷笑,“至少言谈措辞,从来不会这么毒。”
“那你对你男朋友粉丝滤镜,至少有800米那么厚。”沈姒一针见血,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欠奉。
她拈起两支玫瑰,慢条斯理地剪掉多余地枝叶,“需要我给你准备匕首、毒药、钢丝钳吗?”
“想什么呢?”许昭意回眸,“我总不可能顺着网线杀过去,抽他一顿吧。”
“你清楚就好,”沈姒轻笑,抬腕比照玫瑰的花色,“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判刑的。”
“……”
许昭意回了她满面虚伪笑容,继续搞自己的模拟交易。
竞赛里的虚拟货币靠大大小小的任务和题目获得,例如24小时内设计方案搞垮一家公司,会按6:3:1的比例划分,将悬赏金额分给前两名玩家和其余玩家。
不到三天功夫,许昭意的财富值已经快登顶了。
她也晋升成新一轮噩梦。
有些人头脑清晰天赋异禀,有些人后天努力发奋图强,不巧,许昭意俩都占了,然后轻而易举的把人虐到吐血。如果不是许昭意执着地当一名科研工作者,她其实很适合金融这个领域,她会是个职场上杀伐决断的掌舵者。
【西五区夺命玩家】
这个又中二又玛丽苏的名字,将金手指般的虐菜照入现实。
许昭意这几天风生水起,正琢磨怎么报第一面的折辱之仇。在最新一条任务发布后,所有人摩拳擦掌,她也打算大显身手、碾压全场时,Redraw没动静了。
没有对手,游戏体验很不好。
许昭意略微诧异,点开私聊框打了几个字,“你是要投降了,还是有急事?”
[Redraw:没。]
“那你干嘛?”许昭意被这扯淡的理由气笑了,“就算你不能尊重下对手,至少尊重下钱吧?”
这游戏之所以有人肯拼命,不全是为了兴趣和好胜心,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游戏结束后,会按比例折算现金给榜首。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Redraw:陪女友。]
突如其来的狗粮,许昭意好半晌都无言以对。
然后聊天框紧接着弹出一条,字数难得的多,但内容跟初次见面时的挑衅同样令人发指。
[Redraw:你这种单身狗可能不明白,浪费别人约会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忙,别烦。]
我他妈。
许昭意心底有一万句国骂要脱口而出。
然而对方没给她反唇相讥的机会,直接下线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他还不如死了。
作为文明祖安的鼻祖,拐弯抹角损人的翘楚,许昭意出战以来,从未输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输在对方直接闪人上。
她现在就想让Redraw死。
“姒宝,我反悔了,”许昭意偏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把朕的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开山斧流星锤统统取出来,我要先赐Redraw一丈红,再拖他出去杖毙。”
沈姒没搭理她的戏精时刻。
梁靖川的视频电话先行而至。
事实证明,就算是异地恋,爱情让人容光焕发盲目快乐。至于什么比赛、什么Redraw、什么互怼,统统见鬼去吧。许昭意瞬间满血复活了,被气到梗塞的心脏再次活蹦乱跳。
“在忙吗?”梁靖川偏低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出来。
“没有,”许昭意调了个光线好的位置,“交完实验报告,这两天应该没事了。”
刚说了没两句,梁靖川的舍友之一,兴奋地凑过来,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发光发亮。
“妹子,今天想听什么?”
这人喜欢唱歌,还喜欢反复唱。别人好歹“单曲循环”,他记不住词,经常“单句循环”,长此以往,该句的令人厌恶值堪比闹钟铃声,谁听了都受不了。
许昭意快忍到极限时,其他舍友先动手了,强行开启了该同学的“点歌切歌”服务。
作为该宿舍唯一的家属成员,点歌权一直属于她。许昭意就随口答了句,“RemembertheName,会吗?”
隔了没多久,视频对面的宿舍内,抗议声连成一片。
[我靠,别唱了,这首歌只适合rapper,不适合reader。]
[你再不闭嘴,我就削你了。]
[有个说唱梦,但是个朗读命,你醒醒伟哥,早日认清自己。]
虽然对面有点吵,但是终于没人打扰他俩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各自处理手边的事。
异地恋之后两人经常视频或者连麦睡觉,也不会聊很多或者刻意找话题,就开着声音和镜头,然后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偶尔能听到彼此空间的细微声响,睡觉时,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呼吸声。
特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许昭意也就没提比赛这件事。
别的情侣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面包和爱情二者不可得兼;她跟梁靖川比较另类,不能谈的是比赛和成绩——
伤心、伤自尊、伤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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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完实验项目,许昭意本打算回国待几天,结果她发烧了。不清楚是着了凉,还是奔波疲惫,一场重感冒和低烧突如其来,折腾得她没什么气力。
当晚的电话和视频,她没敢接,瞎扯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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