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才能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祁执安和祁翰舟在二楼轮流巡视,过了寅时,祁暮漓的神情才慢慢放松,眉头逐渐舒展,最后平静而安逸地睡着了。祁妍竹和祁妍文将蜡烛一根根熄灭后放在箱子里带走,祁翰舟揉着困顿的眼睛扶着祁执安的肩膀回房睡觉。
回到房间的祁执安显然困得不行了,直接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祁翰舟虽然困,可他不洗睡不着,只好到卫生间简单地洗洗,才到床上,祁执安迷糊着对祁翰舟说:“下次洗了澡再去站岗,让你跟我一起洗,不愿意,现在还不是要来一遍。”
祁翰舟把祁执安翻到被子里:“你说的,下次一起洗,可别后悔。”祁执安的内衬大多是高领,祁翰舟把他推起来才将内衬褪去,下面的衣服也麻溜地褪掉,祁执安习惯了弟弟的摆弄,懒得动,有人帮他脱衣服,给盖被子,省得动手,他任由弟弟把胳膊和腿压在身上,耳边是弟弟的呼吸声,祁执安不敢动了,静静地等着他睡着。祁执安有时也觉得别扭,都这么大了,两个男孩子还裸睡在一起,而且,弟弟的一些习惯实在不好,但每次见他难受的样子,还是会心软。祁翰舟用手摸着祁执安的耳垂,气息就在脖子那里回转,祁执安退的地儿都没有,刚动了一下,弟弟贴得更紧了,这个弟弟不好惹,随他吧,快点睡。
卯时,祁家大院外,夜里那些张狂的鬼怪们又是无功而返,只得离开,各回各家,归于阴暗潮湿的地界,隐于城市和乡村的各个角落。黎明,沉寂而清冷,春天的风里,寒意仍旧,出行的人们顾不得这些,开始了一天的生计,叫卖声、车声四起,形形色色的人推着城市的轴承运行。
泽城东边的空山寺里,云润清点着上半个月积攒下来的丹药,云泽没等他数完,伸手接过:“这才回暖,少是少了点,不急,林儿没说等着,可以先把之前攒的选些给他,新鲜的,炼出来后,习武时带去,他不会介意的。”
云润收回摊开的手,拂过衣袖:“这半个月以来,投到人胎的渐多,下半个月要少点,让后面的先等等。”云泽向地宫走着:“你少操些心,多又能多几个?能遇到合适的人家,走就走了,我们寺里的亡灵优先,别让别个地界的来插队。”
云润附和说道:“有道理,我们超度的,怎么能便宜别个地界的胡来。翼族的百里家最近清理了一批妖和怪,你带点碎丹去看看,选几只成色好点的带回来,省得我去捕,匀出点时间教林儿习武。”云泽回过头:“灵族在石墟山里过得惬意的很,得空叫上东颜去城里喝喝酒,就这点嗜好,还不来找我,难不成还有别人愿意陪他喝酒,愿意背他那个酒鬼回山?”
云润没有理他,打开地宫的门,将云泽手里各色的丹拿进去,轻轻地放进八盒里,把其他的仙丹看过一遍,才锁好八盒。出来时,递给云泽一壶酒:“你就惦记着它,说了一路,绕也要绕到酒上,爱喝,直说,我又不是不给?东颜,少劝他喝酒,整得迷迷糊糊的,一点掌门的样子都没有,被他徒弟看见了,有样学样,看他怎么收拾你。”拿过酒的云泽哪管那些:“知道,知道,少喝点,走了。”
相邻的雨山观里,云秋濯在山上找草药,附近的村民到山上求医问药时,可以为他们治病疗伤。云牧瑶已经找了一大筐,坐在石头上等姐姐。
天已大亮,文世勋做了一夜的梦,在梦里寻了无数地方,还是没有看清梦中人影的样子,总是在快看见的时候没了踪迹。芳草地,溪流边,树林间,山洞里,不清楚那个人影要到哪里去,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带着文世勋飞到树梢之上,飘到枯草败枝之间,有那么一瞬间,刚要靠近,却跌落到山崖。文世勋从梦里惊醒,他拿过床边桌子上的眼镜,看向窗外,早晨的太阳真好,明亮,清澈。
吃过护工送来的早餐,文世勋穿上外套,拿着书,打算到病房外面走动走动,等爸爸带两个妹妹过来玩,两个弟弟也会来吧,周六他们上补习班,培训班,没时间过来,周日才过来,几天没见,文世勋心里开始想着他们:文弱水昨晚会不会害怕?胆小鬼,窗外的鬼怪,见多少次了,还是害怕,下个月再给系红丝带。
一大清早,四合院里,夏林一的房门被妈妈推开,叫他去补课,下午要学钢琴,还要练字。一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我今天可以不去吗?有事儿。”夏林一恳求着妈妈,“你看,我上次考得还可以,少上一节课,没什么妨碍,况且,以你儿子的智商,学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云如瑾自然不吃这一套:“你说不去就不去啊,老师已经约好了,你不去算怎么回事?这是信誉问题,快点,别在那儿磨磨唧唧。”夏林一挪挪脚,站到老爸夏楚雄的身后。夏楚雄看到儿子实在不愿意去,只好把儿子放在身后:“那就给他休息一天,老师那里,我去解释,好吧?难得孩子想陪我在家弄弄花花草草,我昨天还答应他了。”
夏楚雄看向云如瑾:“下不为例,再有什么安排?我一定提前和你商量。”云如瑾又生气又无比宠爱地摸摸儿子的肩,答应了,他现在是小伙子了,不能再摸头,说不定以后连肩膀都摸不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祁素灵的饭菜已准备好,大家要吃午饭了,祁暮漓才被三楼下来的哥哥们叫醒,从楼上下来,看到祁妍竹递过来的信。没打开就能猜出是谁,祁暮漓有点不想看,夏林一又想要来占用自己的周末时光。不情不愿地打开信,看完之后才知道夏林一租的四合院里面,桃花开了,很好看。
祁暮漓不想出城看自己家的桃花,太远了。如果是去看桃花,还是可以的。她想象着:桃花全部盛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大概与静香园里的桃花差不多,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祁暮漓把信放回盒子,看到盒子下面有枝桃花,花瓣已不柔美,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软了,和祁妍竹商量着:“你看我去不去呀?”
祁妍竹笑了笑:“去,正好散散心。”祁妍竹在装信,头也没回地对祁暮漓说着,正好离文世勋远点儿,她手里摆弄着夏林一送来的桃花,她也想去看看。
盒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祁翰舟眨眨眼,又瞅瞅哥哥:“妹妹可能出门,你去不?”祁执安把脖子处的衣领向上扯了一下,手背在脖子伤口处贴着:“去,周末就该出门走走,家里的事情晚上再做。”看着弟弟幽怨的眼神,祁执安忙把头转向餐厅那边,想想又觉得不妥,便回过身,拉着祁翰舟一起去吃饭。
四合院里,夏林一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落叶倒在花圃里,可以成为肥料,夏楚雄在剪玫瑰花枝,夏林一学着父亲的样子修剪花枝,多余的枝条剪去。夏楚雄瞅着眼前的玫瑰花枝对儿子说:“等到四月份,玫瑰开花,一定很娇艳,你带祁暮漓来看,她要是喜欢,送几株给她,栽种到她家后面的花园里。女孩子就和这花一样,要好生看护,别动不动地惹她生气,她要是不理你,那就想办法哄她。花好看,有人惦记是正常的,你看从我们院外经过的人,你敢保证没人想进来摘几朵?这个院子里的玫瑰,我去年就来看过,后来租房子,就直接选了这里,想看它们今年开花的样子,会更美。”
夏林一听这说话的势头,父亲是要给他讲爱情的大道理,说不准,还会提起文世勋,于是直起腰,拍拍手上的叶子:“美,没有祁暮漓美,行了吧?她是花,娇滴滴的花,我哪敢惹她生气?妈说让你下午回去给她做酸菜鱼,不早了,你该去买鱼了。”夏楚雄抬头望了望天上高高的太阳:“嗯,是不早了,我先去买鱼,迟了,鱼不新鲜。”他脱掉身上的围裙,连同大剪子一起交给儿子:“耐心,要有耐心,儿子,记得回来吃我做的酸菜鱼,最好是两个人回来。”
父亲离开后,夏林一又开始收拾院子,正在打扫时,祁妍竹进来了:“我来扫,祁暮漓在后面,你去找她。”夏林一的外套敞开着,与祁妍竹擦身而过时,衣服碰到祁妍竹手上,男孩子身上独特而清爽的气味,令祁妍竹的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以自己的身份,与夏林一相比,自己还是能有空看到人就好。
扫把有点小,祁妍竹在草上费劲地扫着,实在不好清理,她干脆蹲下身捡枝叶,丢到靠墙的垃圾桶里。
听到夏林一喊祁暮漓,祁妍竹才回过神,拉过身旁丢叶子的妹妹祁妍文到其它花卉边欣赏院子里的花草,祁妍文闲不住,进到夏林一习武的西边凉棚,拿起一把木剑,练习师傅教的武术。祁妍竹坐到凉棚下木围栏的长椅上休息,有点困,熬了一夜,早上还要跟着母亲做早餐,收拾屋子,累得不行,趴在围栏上就想睡。
院子外面,祁暮漓看到了长出院外的桃花,阳光洒在粉红的花瓣上,令人忍不住想驻足前往。四合院的老房东并排种了三颗桃树,看得出以前修过枝,树枝错落有形,祁暮漓站在树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手心细看,回想之前说的话,没好气的走到夏林一身边:“我这两天想了想,你应该不是打文世勋的人,那天的事……”
见祁暮漓主动靠过来,夏林一的眉毛动了动,心领神会,张张嘴,又闭上,舌头把嘴唇润湿后,喉咙觉得干,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不说话为好,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可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一定要稳住。
祁暮漓见夏林一没有说话。以为他在生气,又补了一句:“我下次一定先问清楚。”夏没想到祁暮漓今天这么好说话:“没事儿,我这人皮糙肉厚,打几下不碍事,只要你能消消气。那个……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考虑一下我呗,我比那个闷葫芦要差很远吗?我觉得还好吧,怎么样?”夏林一本不想这样问的,反正定了亲,奈何家长不准说,之前夏林一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后来发现祁暮漓的眼里不知从何时起满是文世勋,自家的宝贝被人惦记,可怎么行?
祁暮漓本来心里有点愧疚的,没想到夏林一还会顺藤爬,有点不高兴:“你不想做朋友,也行,以后不要喊我来看桃花了。”夏林一没招:“好了,好了,朋友,好朋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好歹回一回,弄得我跟个傻子一样的,自言自语。”
“没空,我的功课多。”祁暮漓觉得有点累,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想回去了,送我。”夏林一向祁妍文招招手,眯着眼的祁妍竹看见了,带着祁妍文朝他们走来,祁妍文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现在姐姐喊他,知道谁要走,剑放回原位,跟上。
“我妈说今天的晚饭会提前一会儿,早点回去也好,以免被问起时,不好解释,本来是说出来散步的,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去了,走吧。”祁妍文接过夏林一折的桃花,“有事留言,你要说话我会带到的,她晚上真的有点忙。”
夏林一知道留不住人,祁妍竹心思细,今天多亏她的周旋,才有机会与祁暮漓多待一会儿。还没等夏林一开口,祁妍竹谁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夏林一用手型回了一个“OK”。
看着他们远去,夏林一还是有点不舍,准备了几天,祁暮漓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小圈,话还没说几句就走了。夏林一把外套上的扣子扣上,刚才是为了装酷,现在要回去,不能被妈妈看见他衣服敞着,会唠叨“着凉”“感冒”之类的话,不想听。
夏林一回到嘉乐小区,上楼,进门。云如瑾把夏林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的身后,一个人回来的:“怎么了?儿子,不高兴了?吃饭,补个午觉,云秋濯姐姐已经等在那里,等你睡醒后教你学钢琴,云牧瑶姐姐也在,你学完了钢琴,再跟着他学书法,不准调皮。”夏林一听厌了这种语调,但还是很乖地说:“放心,云姐姐夸我聪明着呢,钢琴已经弹得很好了,下次考级问题不大。”
夏林一说的云姐,比他大很多,还是少女模样,脸上一脸严肃,一点儿都不可爱。夏林一更喜欢和云牧瑶姐姐说话,她很亲切,教毛笔的时候很有耐心,写错了,从不惩罚,只是让他再写一遍,练心性。
祁妍竹从夏林一那里回去后,在她的日记本里写道:我在泥泞里跋涉,看向你,看见了漫野花开,没有一朵是花。她羡慕祁暮漓的开朗,更羡慕她能在一个完整的家里长大,但是,羡慕归羡慕,并不影响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祁暮漓,或许当初祁泰安救下她们母女三人时也有这种想法,给祁暮漓找个陪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所以,才把她们从洪水肆虐里救回来。
说起那次洪水,多年后,祁妍竹仍旧能隐隐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当年,下了好几天的雨,村里的人冒着雨,陆陆续续去田里和渠道疏通水流。
大水是在半夜起的,石墟山方向来的水冲到西海湖里,湖水从暗道和小溪冲向泽湖时,溪水漫过了两岸的树木,四散奔逃,祁妍竹的村庄的村民们为了灌溉农田,由村民和祁泰安的休闲山庄一起集资在小溪边修了个蓄水坝,当溪水涌入时,水位渐涨,守坝的村民发现有水从坝堤下渗出,村里能出动的人都去堵口子,有经验的人则建议大家边堵边准备离开。
祁妍竹家里人多,父亲和叔叔们没有分家,他吩咐祁素灵回去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离开。大雨如注,祁妍竹抱着妹妹向窗外张望,屋檐的雨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家里的电闸被爸爸关了,怕打雷烧了家里的电器,卧室里的烛火被风吹得影子四处晃荡,六岁的祁妍竹并不知道那晚和以往的雨夜有何不同,顶多就是雨大太多了。祁妍竹觉得困,还是要哄着小一岁的妹妹,她抱着妹妹在窗边的床上等妈妈回家。
天快亮的时候,妈妈先回来了,喊祁妍竹一起收拾东西,看着母亲面色紧张,使劲往一个大包里装东西,有的东西放进去,又被拿出了,还有些东西就往楼上搬,祁妍竹把自己和妹妹为数不多的玩具也抱到楼上的杂物间。
水如蛇一般溜进一楼的大厅,然后是两边的卧室,后面的天井,仓库,厨房,牛棚,甚至鸡窝。祁妍竹的父亲慌张地跑回家对妈妈说:“东西越少越好,换洗的衣服和钱,带上元竹和元文,先往大路上走,我去喊妈,她是个死脑筋,老二和老三劝不动,我去背她,不用等我,跟着大家走。我会赶过来的。”
没等祁妍竹她们母女三人走上大路,水已经赶过来,没膝处的水里夹带着水草和杂物,推着她们前行,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到一条道上,向前奔跑,村子西边的湾山是大家最近的逃生地,泰安休闲山庄当年是敞开的,四周没有围墙,山庄里的湾山山顶有个酒店,可以暂时避难。祁素灵把大包挂在背上,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实在跟不上,被落在后面。
赶上来的父亲背着奶奶,想让二叔背,奶奶嫌弃地看看祁妍竹:“丫头片子脚力劲好得很,跟她妈一样,你操什么心,我们先过去,你还怕她们丢了?就她那脸皮,爬都要爬过来。”祁妍竹的二叔和三叔自然是不敢和母亲顶嘴:“嫂子,你看,要不这样,我哥先带妈过去山上歇着,再来接你们,我和三弟去路那边的餐馆拿点东西就来帮你抱文儿和竹儿。”祁素灵只好望着他们来了,又走了。
水过大腿,祁素灵抱一个,背一个,实在走不动了,巨大的水流冲击力,使得站立都成问题,祁素灵看向旁边一棵大杨树,费力地淌过去,把两个女儿一个一个往树上推,小时候的祁妍竹和祁妍文喜欢爬树,逮着枝丫就能往上爬。
天已大亮,洪水咆哮着席卷着大地,大路只能由路边的树木来辨识,房屋在水中坚挺,不远处,路边靠近小溪方向的餐馆轰然倒塌,几处河边的瓦房也被冲毁。雨渐渐小了,直到雨停,祁素灵才将胳膊从孩子们的头顶拿开,但她们仍然湿透了。
祁妍文毕竟小一点,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反倒是觉得新奇又好玩,没有爸爸和奶奶的指责,她嘻嘻哈哈骑在妈妈和姐姐之间的枝丫上:“爸爸和叔叔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好饿。叔叔会给我带好吃的吗?我想吃叔叔做的糖醋排骨,姐姐,叔叔会不会记得我爱吃糖醋排骨?”
祁妍竹哄着妹妹:“文儿爱吃,叔叔当然会记得,还会拿个小本本写在上面。”
出门太急,祁素灵没有带吃的,这会儿只好安慰女儿:“等一下,爸爸就来了。”
实际上,在祁妍竹父亲背着奶奶走了没多久,一大波洪水就挡住了去路,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冲走了路上的村民,暗流涌动中卷着他们向更远处的泽湖奔流而去。
祁素灵抓住大树,大声呼叫,声音都喊嘶了,也没听到回应。大树在水里时不时地摇晃,祁素灵担心杨树承受不住她们,于是把外衣脱下来,用袖子将两个孩子的衣服连在一起,如果树倒了,她还可以把她们拉着往前游。就算被卷到水里,也要在一起。
正当她们绝望时,泰安山庄的救援船在附近救人,也发现了她们,把船开过来,两个救援人员将她们接到了船上。同船上的还有先跑出去的几个村民,祁素灵看着他们,他们却遗憾地摇头,祁素灵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可能他们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等,又或者也被谁救了。
到达湾山酒店后的几天里,祁妍竹始终没能等到父亲和叔叔们,母亲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切,她就没再追问他们的消息,怕惹得母亲伤心,妹妹结识了新朋友,偶尔会提及爸爸和叔叔,还会在新朋友面前比较叔叔和爸爸的厨艺,谁做的菜更好吃。
祁妍文的新朋友是祁暮漓,两个五岁的小朋友在酒店的大厅里跑进跑出,祁泰安见女儿很喜欢这个小朋友,正想给女儿找陪读的他找到了祁素灵:“你们愿意到我家暂住吗?以后,如果想留下,可以在我家做做家务,工资好商量,孩子的读书费用由我们承担,需要参加培训班,费用也是我们出,就是有一点,跟着我女儿一起读书,一起参加培训班,她学什么,你的两个女儿学什么。供她们到大学毕业。你看怎么样?”
祁素灵想了想,答应了。祁素灵一直是家庭主妇,祁泰安提的工作,她还是可以做的,能负担学费,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等安顿下来,还可以去打听孩子他爸的消息。
后来,祁素灵得知孩子她爸、她奶以及两个叔叔均不在人世,也就没再打听他们,带出来的衣服里有祁妍文父亲的,祁素灵拿到东边的空山寺里,请住持为衣服的主人招魂,住持留下了衣服,答应她会办妥此事,她才离开。
那年九月,两个孩子跟着祁暮漓读幼儿园大班时,祁素灵主动提出将孩子的姓氏改成“祁”,让孩子们以姐妹相待,尤其叮嘱祁妍文要听祁暮漓的话。
静下来的时候,祁妍文回忆过去,总会想到漫天的雨,汹涌的水,即使在梦里,她也常常感觉卷入水底,透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使得她对水有种畏惧,很少到水边走。
小庭院里,已经闻到厨房里飘出的菜香,祁妍文在楼下练武,等着姐姐来叫她一起去吃晚饭。祁暮漓在她的阳台上看夕阳,橙色的阳光落在她紫色的外套上,衬得小圆脸更加粉嫩,几丝额头边的长发在耳边绕来绕去,似乎风儿也喜欢这样的可人儿。
祁暮漓的头偏向医院的方向,想去,却又怕文世勋嫌弃,留下个扰人清静的印象可不好。
医院的过道旁,文世勋懒散地坐在长椅上,等了一天了,人还没来,他边看书边看来来往往的人。
医院是人的生与死最清晰的地方,新生命的诞生,难以挽留的生命的消逝,中间还有一些为了生和为了活的人们,为了生活,不知明天是什么样子,才要努力,也并不是努力了就有希望的生活,只是让自己觉得,已经尽力了。
好些人拼劲全力,人才两空地出院,活着的人更艰难,又能怎么样呢?对一些人来说,活着是在等一个可以体面地离开的方式,文世勋从不挽留那些放弃生的希望的人回去,就在一旁陪着,目睹他人自己为自己送行。
而对于文世勋来说,这种自我放弃的机会也是不存在的,所以白雾里的他被保护着,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原本算好可以被自行车撞上,再被后面的车碾压而死,可惜,被师傅发现,投来了白雾,下次同师傅习武时,受罚是在所难免的。
敏感的文世勋常常觉得自己蜷缩在黑暗里,没有生的快乐,也没有活的渴望,没有明天,抬头不见日月,转眼不见星辰,周身只有一个季节-——冬天,雪下了四季。
“哥哥,哥哥!”三岁的文蝶菲菲一进医院就在找文世勋哥哥,见他在长椅上坐着,飞跑着扑到文世勋的腿上,文世勋抱住了妹妹,文雨筱筱嘟着嘴,不高兴:“哥哥也要抱我哟。”
“不行,不行。谁让你跑那么慢的?是我先找到的哥哥,就应该先抱我,你等一下再抱,是不是呀?哥哥!”文蝶菲菲昂起头,撒起娇来。
文世勋微笑着把两个妹妹都抱着放在腿上,一边一个:“这样可以了吗?都是乖妹妹哟。”文世勋哄着两个妹妹。他是真的喜欢,才笑了,在文世勋这里,笑是一个力气活,要调动好多器官一起配合,才能笑脸相迎。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要让别人觉得他是真的高兴,有点难。
文来福和文天赐、文弱水走在后面,带了文世勋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知道他不爱吃饭,这里的饭菜是特定送来,毕竟没有家里吃的舒坦,他还很挑食。文来福不能让儿子住个院,回去后瘦一圈,他不想等老婆从省里回来后责怪他没有照顾好这个家里的老大。文来福知道百里韶华的脾气,训起人来。如同训他机关里的那些下属一样,不留情面。
水果有好几样,切成拼盘,装在盒子里,文来福拿出一盒递给文世勋:“你看你,才住四天院。才住四天院,都有点瘦了,你妈妈定的那些饭菜不合你胃口,你可以让别人按你的要求来做。”
文世勋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文来福立马闭嘴,知道再说下去,儿子该生气了。那是别人难以察觉的低眉顺眼,看向他处。文来福倒没觉得尴尬,只要儿子愿意,怎么着都行。文来福看着他们兄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他退到一边,给百里韶华打电话,商量周一出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