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城。胭脂楼。
走到这里其实只要小半时辰,但墨熄却花了远比半时辰更多的时间。
烈火灼心,欲念交织,被操控,被侵蚀,被强迫着带到他最厌恶的地方,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那个恶鬼甚至还想让他做出荒淫无度的事来。若非他一心抗御,几次重夺身体的掌控权,只怕此刻早已堕入欲望的深渊。
可最后还是来到了邻城的这家青楼里。
——虽然他此刻再一次夺回了自己的躯体,尚未做出荒诞之事。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公子,你是哪儿的人呀?”
“嘻嘻,公子你怎么都不看我们?是第一次来,还不习惯吗?”
他视线模糊,周围晃动着衣香鬓影,脂粉气仿佛加重了数倍渗透到他的肺腑里。
他每时每刻都在和那个恶鬼拉锯着,可当他能有那么一时片刻揽回身体的控制时,体内的痛楚就会狠狠腐蚀他,击溃他的意识,令他感到钻心剜骨的剧痛。三番几次,那些青楼女人终于被他反复无常的举动困惑到——他体内的恶鬼想要让他去侵占这些躯体,他挣扎着的意识又在对这一切怒喝着,厌弃着。
“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不……回来……都给我回来。”
煎熬感越来越强烈,他和那恶鬼的意识各占上风,他反复无常,令那些可怜的女人们也惶恐不解。墨熄一把拽过其中一个姑娘,姑娘只当他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客人中的一种,于是一声惊呼之后,顺其自然地将丰满的躯体揉进墨公子的怀里,周围的其他女人纷纷嬉笑,她甚至从善如流地搂过墨熄的颈脖,从善如流地要去吻他的嘴唇。
强烈的颤抖被生生遏制,墨熄双目赤红,忽然侧过脸,抬起那只未曾受伤的手,猛地捏碎了桌上的瓷盏,二话不说,朝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划去!
“啊——!”
姑娘失声尖叫,花容失色地惊恐瞪着他。
“公子,你,你这是……”
墨熄喉结滚动,睫毛颤抖着,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血色,他捏着血淋淋的瓷片,一个字仿佛是从欲望的深渊里挤出来的。
“滚……”
“公子?”
“都……滚。”
感觉到邪欲又将侵袭,他咬牙又在自己掌心扎落一次。鲜血横流中,他蓦地抬起猩红色的眼,淡薄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血渍瘆人。
墨熄反手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盏哐当,他怒喝道:“还不都给我快滚?!!”
姑娘们争相向外跑去,却惊愕地发现大门笼罩着一层邪戾之气。她们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
“门怎么打不开了!”
“呜呜呜……”
墨熄没想到那恶鬼居然还有这样一手,竟是强制把自己和这一群女子关在一个屋内,不由又是一阵强烈的怒恨加恶心。这时候,他耳中忽地嗡鸣,那个粘腻的嗓音又像一根湿漉漉的滑舌般探了出来。
“小公子,你还是放弃吧,何必给自己增添痛苦?”
“……”
“你看这些姑娘,难道她们不貌美吗?不讨人喜欢吗?”
墨熄怒道:“滚!”
“你叫我滚?嘻嘻嘻,你凭什么叫我滚?你知道吗,我附在你身上,能吸嗅到你骨子里天生的……暴虐……凶狠……小少爷,你有强烈的征服欲,控制欲,你渴望强占那些你所看中的东西……”
墨熄因身体强烈的痛楚而闭上眼睛,手微微颤抖着,咬牙道:“…你……放肆……”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极乐没有尝过,而我,我附身过成百上千的男人,当我进入你们血肉的那一刻,我知道你们内心所有的隐疾与渴望。少爷,你还未觉察,其实你的黑暗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不可及。”
“……”
“来吧,君子和恶魔只有一步之遥,来,我带你跨过那一步,你会谢我的,哈哈哈哈,我带你品尝人心与肉欲,让我来撕破你的内心,让你认清你自己。”
恶鬼的声音盘绕回寰,像是自高天飘落的黑鸦羽毛。
“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你甚至比我还要可怕。”
“痛苦吗?灼热吗?想发泄对不对?只要你不再抵抗,我可以让你体会到这世上最美妙的滋味儿,女人的……爱欲的……放纵的……”
那缥缈得意的嗓音却在须臾间戛然而止!
墨熄用尽力气倏地起身,单手扯落桌角坠的琉璃珠,竭力维持着神智清明,刷地向那五个哭作一团的姑娘们掷去——
每一颗都精准地命中昏迷穴,她们没支持太久,就歪歪斜斜地昏迷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墨熄的气力俨然已穷尽,他扶着桌角,踉踉跄跄地坐下来,眼前天旋地转,神识越飘越远。
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复又握住那尖利的瓷片,再次往掌心和腿上狠狠扎下去!
痛,但却能维持他最后的清明。
一次。
再一次。
眼神慢慢地都散了,看不清面前的事物,耳朵里也只有阵阵嗡鸣,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到最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真正清醒着,还能把控得了多久。
在意识沦丧前,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
“墨熄!”
是谁?
是谁这样快的寻了过来,找到了他……
.
半个时辰前。乱坟坡。
禁制咒甫一失效,顾茫就立刻破开雷霆结界,顾不得手脚僵麻,迅速结了个追踪印——
“灵犬引路!”
金红色的光辉从他竖起的双指间的符纸上破空而出,盘踞成一只猎犬模样,顾茫对那只猎犬道:“去,追墨师弟的下落。”灵犬汪汪两声,原地绕着嗅了几圈,忽然撒开金色的爪子,飞快地向远郊奔去。
顾茫跟随着灵犬追出十里地,穿过水田荒野,过了几个小村,一路跟到了附近的杏香城。这是离事发地最近的一座主城,虽然规制远不如帝都宏大,不过也算繁华。
这时候虽然已经夜深,但城内仍然行人如织,青年男女们相伴逛着天街,三五大汉坐在路边喝酒宵夜,其中并不乏路过歇脚的修士。灵犬在人群间左移右窜,所过之处留下点点金色的梅花爪印,最后刹在了一座张灯结彩的楼宇前。
“呜呜汪!”
“知道了,是这里对吗?”
“昂汪!”
顾茫点点头,抬手将它收回符纸,正要进去,却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纤纤皓臂拦住了。
“哎,这位留步,胭脂楼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进的地方。”一个穿着翠色襦裙,披着素纱罩衫的女人娉婷走出,她磕着南瓜子儿,娟秀的眉眼间充满了冷嘲之意。
“我进去找人。”
“可不是进去找人嘛,男人来咱们这里寻欢,女人来咱们这里寻仇,哎呦我的姑奶奶,咱们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样闹腾,到时候吵起来摔桌砸椅的,还不是要楼里来赔?”
顾茫怔了一下,漂亮的黑眼睛从女人身上移到她身后的楼上。
“……”
刚刚他救人心切,压根没有细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时候才发觉居然是城中的一家青楼,而眼前的女人有着楚馆花伶独特的艳丽打扮,自己竟一眼没瞧出来。
“回去吧回去吧,妹妹若是真想算账呀,还是等白天里再自己和情郎好生算清罢。”
顾茫说什么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他这人平时总爱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讲话也总是七分胡扯掺着三分真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他只是……他只是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把他的玩笑全部当真。他随口开心说的一句“我什么都不会,你要保护我”,那小少爷却真的信了。
他不由地开始怨恼自己起来,为什么要和这么正经的人说笑话?陆展星说的没错,如果这次陪墨师弟来的换成别的师兄,比如江夜雪,那就绝对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顾茫咬了下嘴唇,望了那灯火繁灿的花楼一眼,在几个揽客姑娘的嘻嘻嘲笑声中蓦地转身,朝最近的那个无人的小巷快步走去……
“唉,最近这些小丫头们都是怎么了,自己风情不够,留不住男人的心,还一个个来咱们场子里找不痛快。”绿衣青楼女赶走了顾茫后,便啐着瓜子皮儿,和旁边的姊妹谈笑风声,“这个月都劝跑了几个了?”
“这是第七个了吧,说句真的,这丫头长得还算标致,嘻嘻,怎么就管不住自己情郎的腿呢?”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楼里的姐妹们太好看?”
“哈哈哈,也是哦,我们一个个风情万种,刚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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