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三人说了会话,一齐去了正房。
沈明朗正和沈慕沈亦两兄弟说着什么,见了她们,齐齐打住了话头。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沈陌言身上,打了个转儿。沈陌言落落大方的任他们打量,一副看吧看吧我很好的样子。
沈明朗这才移开了目光,问起沈韶华的孩子来,沈韶华一一应答,气氛又变得热络起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沈亦就朝着沈陌言使了个眼色。沈陌言回瞪了他一眼,沈亦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待到二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大声说道:“我听说西山漫山遍野都是火红的枫叶,那景致十分的好看,不如过几天我带二妹妹出去瞧瞧?”沈陌言就看见沈明朗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看来,大家都是希望她能够散散心,早日从阴霾里走出来的。
机不可失,沈陌言低着头,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下坐在她身边的沈韶华。沈韶华立刻会意,趁机笑道:“方才二妹妹和我说,想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我想着燕京城住了这么多年,什么地方没去过?不如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也知道外面的世情是怎样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瞎闹腾了?”
有那么一瞬间,屋子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众人齐齐色变,沈慕甚至站了起来,直直的凝望着她,“陌言,我知道,发生这种事,你一时半会难以接受。可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妹妹,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置之不理。”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即便是你未来孑然一身,我愿意把我的二儿子过继给你……”
沈陌言大惊。
沈慕和顾氏已经成婚好几年了,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而沈家一向没有纳妾的习惯,连通房也不曾有,在这种情况下,沈慕还当众许诺要将自己可能得之不易的次子过继给她……
在场几人都与她一样的震惊,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而沈明朗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十分复杂。她就飞快的扫了眼顾氏,见她脸色十分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可能是夫妻二人一夜无眠商量出来的结果。现在是二人没有孩子,情况可能还稍微好一点,真到了那一天,要将孩子亲手送出去,顾氏作为母亲,心里该有多么痛苦?
况且,沈慕还是世子,是未来要继承侯府爵位的人……
百年之后的事情那么遥远,谁又能说清楚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是她只能老死在沈家,她也不想要夺走自己大哥的孩子。如果仅仅是担心以后无人供奉香火,她大可以从养生堂抱养一个,靠着自己的嫁妆,养活一个孩子,供他读书,也并非难事。
她能想到,难道沈慕就想不到?
“还有我!”沈亦见她脸色暗淡,急急忙忙接口:“二妹你放心,只要有我一日,我便供养你一日,绝不让你受任何人欺凌!”而沈慕似乎怕她不相信似的,很郑重的吩咐丫鬟去拿笔墨来,“我们立下文书好了,这样二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沈陌言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要很努力才能让它并不落下来。她拼命摇头,“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非心灰意冷,只是想暂时离开燕京,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啊!”沈韶华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帮着她说话:“陌言到底年岁还轻,想要看看远方的风景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父亲常说,女子也不能拘在绣阁里,那样看见的,永远只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会越来越狭隘,会失去许多乐趣……既然陌言有这个心愿,我们何不成全她一回?”
事实上,这话沈明朗说过不止一回。
沈家从第一代镇南侯开始,就讲究以武治家,到了沈明朗这一代,更是如此,他从十岁开始就跟着老侯爷南征北战,后来四海清平,他也没闲着,游南闯北,算得上是燕京城最为特立独行的侯爷。
这样的环境下,他对儿子女儿都一视同仁,希望他们能有开阔的眼界,也就时常鼓励他们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的广阔,自己心中那些斤斤计较,看起来十分重要的事情,很快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一向娇生惯养的,也没强迫她跟着兄长们习武,如今,也该放手让她自己学会成长了。沈明朗立刻拍板:“我从前读过一首诗,‘宝钗横翠凤,千里香屏梦。云雨已荒凉,江南春草长’,当时便觉得十分向往,后来果真去了一趟江南,不虚此行。陌言你若当真要出去走走,就去江南吧,苏州,扬州,杭州,金陵,景色都是极好的,且水乡风景秀丽,人也会变得明媚许多。”
此话正合了沈陌言的心意,她在北方生活了十多年,早就想去见识下南方的景致了,况且,她记得自己的嫁妆里,有一座田庄就在扬州……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去那无数次从诗人口中吟诵而出的地方,沈陌言隐隐有些期待和雀跃。她微笑着向父亲道谢,又躬身给自己的哥哥嫂嫂行了大礼,“多谢哥哥嫂嫂为我思量,只是一来嫂嫂子嗣艰难,我怎能再横刀夺爱?二来以后的事情还未可知,过继之事,二十年之内,都不必再提了。”算是婉拒了沈慕的提议。
顾氏心内明白,这是小姑在体谅自己的不易,十分感激的瞥了她一眼,笑道:“扬州物产丰饶,我们可都等着宝应的藕粉,江都的豆腐!”沈陌言也不过在书里偶然看见一些扬州的风情而已,闻言大感兴趣,和她探讨了些扬州的风俗,又有沈亦这样见多识广的在一旁凑趣,再加上沈韶华不时说上几句,气氛十分的热烈。
沈明朗面上就露出了欣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