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得不多不代表没有提起过。甚至,对比翟南对翟家其他人滔滔不绝的介绍,对于母亲的语焉不详也正代表了翟南说不口的情绪。
比如,从小在翟老太爷跟前长大的翟南,纵使得到长辈疼爱,每日勤学苦练,在幼小的年纪就被剥夺了普通孩童该有的自由自在。那么,翟南的母亲对于过早加在儿子身上的责任是抱持着什么态度的呢?她有没有与翟老太爷抗争过,有没有争取过儿子的温暖童年?
这些,翟南没有说过。翟南对付云欣提起自己母亲时,每次都是寥寥数句,不外乎她是京城宁家的小姐,年轻时名动京城,是众多公子哥儿追求的对象,换做现在的话说,即便是见惯了优秀名媛和各路才女的上流社会中,她依旧是一位女神级别的存在。
可是,这么一位女神级别的女子,她没有嫁给身份更高的人家,也没有偏执的发表过自己或独特或庸常的婚姻爱情观,甚至,当翟家和宁家联合宣布两家晚辈喜结连理时,她都是淡淡的,挽着未婚夫的手臂款款走上台对着错愕不已的众位伙伴微笑招手。
这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不到最后关头,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做的,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从容不迫的宣布着自己的决定,这样的女子冷静理性的让人害怕,又同时,让人无法找到一点破绽,完美的就像一颗过分美丽却又让人舍不得砸碎的水晶球,只能下意识里小心的呵护,仰着头细细欣赏。
拥有如此完美近乎于神祗存在的母亲,翟南应该是有些压力的吧。即便是普通人家,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见得真如理想中的父慈子孝,不然,社会中也不会有那么多老人得不到赡养、子女被抛弃福利院的各种新闻了。寻常人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家大业大的翟家。
付云欣的眼睛被翟南遮住,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翟南手掌的温度。甚至,在小苏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到翟南的手微微一僵。直到小苏提起夫人时,眼皮上的手指似乎是千年寒冰般的冷。
“我知道了。”翟南平静的回应小苏,另一只手却缠紧付云欣的腰。他就像是一个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终点站的马拉松长跑者,整个人大部分的重量都被加在怀中人的身上,即便是面上依旧强悍,但是浑身的轻微战栗依旧让人暗暗担心。
即便是深夜,灯光不明,但是翟南的动作没有逃过小苏的眼睛。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那是种夹杂着痛苦和挣扎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霎时出现,却让向来规行矩步的她显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小苏的异色,翟南没有理会。他揽紧了怀中的人儿,像是有些认命,又像是困惑:“你把云欣放了,是谁的意思?”
这问话并不是为小苏着想,即便小苏和他在幼年时有过一段交集,甚至,他曾经偷偷地抱过婴儿时期的小苏。但是,眼前,翟南最为关心的却不是小苏的后路和可能会遭受的惩罚。他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便是自己母亲的态度。
因为,对于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讲,如同身在云端的翟家大夫人是一个神秘并且完美的人物。而对于翟南来说,她还是一位母亲,一位与众不同的超出了他人认知范围的母亲。
小苏何尝不知翟南的想法。她惨然,神色有些黯然,“是我的意思。夫人没打算让付小姐吃苦,只是太想要看见自己的儿子。您知道的,这些年,你对她一直避而不见,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她不能对你出手,最后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
“是没办法对我出手,还是不在乎别人的安危,觉得人命可践,付云欣的命就不是命了?”翟南不喜欢听小苏这些解释的话,他很不满母亲的这次决定,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翟家古楼。
这座古楼是早些年间,翟家某位好古风的少爷仿照旧时古例所建造出来的。鼓楼里的木材石料都是在买下的徽地古老民居中硬生生扒下来运回的。鼓楼的古香古色,一方面是当时设计时的刻意为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正是因为古楼太过于古朴,修缮时也破费颇多,那位贪图新鲜的翟家少爷又看厌了这里的景致转去其他的方面。因此,这里有多年没有被认真修理过,尽管现在看起来灯火交相辉映,一派绚烂,其实,内里有多处是需要完善修补的。
换言之,这座古楼,除了靠近大门的门房处,其余的房屋皆是随时便能倒塌的危房!更何况,这一天,A市还下了一场不小的雨,雨水浸湿木料,常年失修的建筑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翟家在A市的产业何其多,老太太一出手,就把人往这里送。不用问其它,只单单是对于付云欣的态度,她便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翟南查到付云欣所在时,就被吓出了一身汗。
其实,翟南这句话大可不必问。母亲向来是说一不二,做事只看结果,鲜少解释。她能一回国就悄悄地绑住付云欣往翟家古楼送,其用意和想法已经不言自明。可是,翟南依旧有些不肯相信。
他不肯相信的是,在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付云欣对自己的意义,甚至小苏都敢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偷偷放走付云欣,母亲却依旧想要把付云欣置于死地。如果这是母亲的本意,那她简直是太过于冷酷。如果这是一次小试探的话,翟南觉得自己有种被羞辱被忽视的愤怒。
“好,你转告她。说我会尽快找到她。带着她的儿媳妇。”由于愤怒,翟南压抑着张口欲出的脏话和咆哮,恶狠狠地说着儿媳妇三个字。似乎是不满于自己的儿子身份,又似乎是在借此宣告着自己的决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