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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噙住血腥的脐带狠劲咬了几下,断了。
她掏了掏孩子口里的粘液,孩子随之发出“哇”
地一声哭叫。
刚才咬断脐带时,她已经发现是个女子。
她把女儿身上的血污用裤子擦拭干净,裹进自己的大襟里爬上炕去,用早已备置停当的小布单把孩子包裹起来,用布条捆了三匝,塞进被窝。
她擦了擦自己腹上腿上和手上的血污,从容地溜进被窝,这才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白嘉轩回家来取什么工具,看见厦屋脚地上一片血污一股腥气,大吃一惊。
他摇醒她问怎么回事,她眼也不睁手也不抬只是说:“快烧炕。”
他扯来麦秸塞进炕洞点着火就烧起来。
青烟弥漫,仙草呛得咳嗽起来。
他问她:“人好着哩?”
她说:“渴。”
他又钻到厨房烧了一碗开水给她端来。
她嘴唇不离碗沿一气饮尽,感动得流下眼泪,这是她进这个门楼以后男人第一次为她烧水端水。
她缓过一口气来,就忍不住告诉他:“是个女子!”
嘉轩说:“这回合你心上来了,也合我心上来了。
稀欠稀欠!”
仙草又忍不住说了孩子落草时有百灵子叫的事,嘉轩背抄着手在脚地上踱步,沉吟着:“百灵……百灵……白灵……白灵……就是灵灵儿娃嘛!”
白灵顺顺当当度过了四六大关,顺顺当当出了月子,仙草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如此顺当地躲过四六灾期反倒使她心地不大踏实。
这天晚上,她将一月来反覆琢磨着的一件心事提出来:“给灵灵认个干大。”
嘉轩听了,“嗯”
了一声,随即附和,表示赞同。
他现在偏爱这个女儿的心情其实不亚于仙草,单怕灵灵有个病病灾灾三长两短,认个干大就有护荫了。
他说:“认谁呢?”
仙草说:“这由你看着办。”
嘉轩先提出冷先生。
仙草说:“你去问问咱妈,咱妈说认谁就认谁。”
吃罢晚饭,白嘉轩悠然地坐在那把楠木太师椅上,把绵软的黄色火纸搓成纸捻儿,打着火镰,点燃纸捻儿,端起白铜水烟壶,捏一撮黄亮黄亮的兰州烟丝装进烟筒,“噗”
地一声吹着火纸,一口气吸进去,水烟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起来,又徐徐喷出蓝色的烟雾。
他拔下烟筒,“哧”
地一声吹进气去,燃过的烟灰就弹到地上粉碎了。
白赵氏已经脱了裤子,用被子偎着下半身,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依偎在怀里的小孙子牛犊,嘴里哼着猫儿狗儿的催眠曲儿,轻轻摇着身子,看着儿子嘉轩临睡前过着烟瘾。
她时不时地把儿子就当成已经故去的丈夫,那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的坐姿,那左手端着烟壶右手指头夹着火纸捻儿的姿势,那吸烟以及吹掉烟灰的动作和声音,鼻腔里习惯性地喷出吭吭吭的响声,简直跟他老子的声容神态一模一样。
他坐在他老子生前的坐椅上用他老子留下的烟具吸烟,完全是为了尽守孝道:他白天忙得马不停蹄,只有在临睡前就着油灯陪她坐一阵儿,解除她一个人生活的孤清,夜夜如此。
他一般进屋来先问安,然后就坐下吸水烟,说一些家事。
她相信儿子在族里和在家里的许多方面都超过了父亲;她恪守幼时从父母,出嫁从丈夫,老来从儿子的古训,十分明智地由儿子处理家务和族里的事而不予干涉。
嘉轩过足了烟瘾,就说起了给女儿认干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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